郑袖的舞姿妖艳婉转,不似中原女子之端庄,也少了几分山鬼的清纯脱俗之感,但似乎深为怀王所好,使他不曾移开眼睛。
张仪不动声色地观看着,突然生出想要出去走走的想法,于是对楚王拱手道:“王上,楚舞固然动人,但仪想请王上鉴赏一支中原乐曲,保管王上大开眼界。”
原本已经微醺的怀王顿时来了精神:“张子有心,寡人甚是感念,就劳烦张子操办吧。”说完又笑着指向场中,“屈子所作这些曲子,初听优美,听多了也觉得腻了,总跳不开楚歌这些老调子。”
张仪忽然提起兴趣:“王上如何看屈子?”
他看着沉默下来,若有所思的怀王,微微眯起眼睛,退出正殿。
张仪跟随着小径在内院行走,被一阵歌声吸引住了。
“指九天以为正兮,夫惟灵修之故也。
曰黄昏以为期兮,羌中道而改路!
初既与余成言兮,后悔遁而有他。
余既不难夫离别兮,伤灵修之数化。”
曲子和大多数楚歌一般凄婉,语调也是张仪不甚熟悉的南国口音,但最特殊的是唱歌的人。
张仪看到屈原站在月下低唱,微微抬手抚弄一朵兰花。他将花折下,欲佩在发间,举手夷由片刻,又将花弃下了。
混合着兰花香气的月光铺了一地,映出温润的光泽,就如眼前的身影一样。
也许有痛苦、也许有愤懑、也许有孤傲,但展现在那人面前的时候,永远只有温和、隐忍承受,以及付出,不求回报的。
“余既滋兰之九畹兮,又树蕙之百亩。
畦留夷与揭车兮,杂杜衡与芳芷。
冀枝叶之峻茂兮,愿俟时乎吾将刈。
虽萎绝其亦何伤兮,哀众芳之芜秽。”
他止住歌声,自语般说道:“世人都说,兰有王者香。这间宫殿里有了王者,这一片兰花便渐渐凋零了,是王者容不下它们吗?”
张仪微微摇头:“是他们生长错了地方。”
芈原猛然抬头注视着他:“想要游说我,你还不够格。”
良久,他别开目光,自嘲般笑道:“罢了,你说的也不错。你一心侍奉秦王,这不正是你乐意看到的吗?”
张仪再次摇头:“侍奉秦国与侍奉秦王,终归是不一样的。”
“于原而言,就是一样的。”
两人的目光交汇,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相同的东西。所不同的是,芈原看见了张仪的踌躇满志,而张仪却看见了芈原的苦楚。
他看着对方,芈原的眸中有一江楚江在流淌,南国的人身上总有一些特别的品质。
他不再去想芈原的牵绊,也自顾自唱起一支中原的歌:
“…… ……
山有榛,隰有苓。
云谁之思?西方美人。
彼美人兮,西方之人兮。”
又是一段长时间的沉寂,芈原长叹一声,拂袖而去。
张仪沿着另一个方向。两人各怀心事地离开。